“高速發展的商業社會帶來的人情淡漠。鄰裏之間互不往來，獨居者死亡屍體發臭才被發現的新聞屢見不鮮。出門吃飯習慣性懷疑商家用了地溝油，若是墻上貼著工商食品監管部門的證明，還要散發性懷疑一下官商勾結。圍觀八卦都等著反轉，從內心沒有人相信表面的善與惡，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到了如此地步！在城市裏，不僅僅是食品不安全，空氣、水、土壤，甚至是人心都不安全……”

階梯教室裏一位青年教室侃侃而談……嗯，或許寫做危言聳聽，讀做胡說八道。

至少當時的趙敏是這麽想的。

這是六月的清晨，陽光透過階梯教室大大的落地窗灑下來，趙敏放下撐著沈重腦袋的手臂。撐得太久，有些麻了。

“敏敏，要不走了吧，最後的課了，考勤什麽的大面上能過去就行，反正你也不喜歡當社工，老顧還是挺好說話的。”

“老顧……”趙敏擡頭看了一眼講臺上唾沫橫飛的青年，他現在已經開始發胖了，等到以後有了孩子，肚子就成了將軍肚，驗證著結婚發福、生孩子留肚腩的理論，再也瞧不出最愛吹噓的“年輕風采”。趙敏輕笑：“老顧挺瘦的。”現在……挺瘦的。

“噗，你是一節課沒聽老顧吹噓想當年，心裏還過意不去了吧？”方寧馨笑出聲，“放心吧，老顧這套理論我都倒背如流，是人情的冷漠還是道德的淪喪……等著啊，來了！”

方寧馨和臺上的老顧異口同聲道：“如何解決這樣的困局呢？——師奶救國！”

“小馨馨……”趙敏試探著喊道，見她情緒正常，知道自己喊對了，笑道：“你和老顧可以組個組合去天津了！”

“幹嘛？”

“說相聲啊！”

方寧馨猛翻白眼，“老娘單口相聲打便古大無敵手，用得著老顧！”

方寧馨神態誇張動作浮誇，很快就引起了講臺上老顧的註意。“方寧馨，你有什麽觀點要和大家分享嗎？”

被汙蔑成“老顧”的青年雙手環胸抱著，好整以暇的等調皮學生犯尷尬。

方寧馨爽快的站起來，沒等更爽快的說“沒有”，下課鈴就拯救了她。

“顧老師您瞧，都下課了，就別耽誤您寶貴的時間了。還有這麽多同學，一個人耽誤一分鐘就是一個小時啊！”方寧馨貧嘴道，做痛心疾首狀。

老顧虛指她幾下，放她一馬，收拾收拾散了。

方寧馨一屁股栽在椅子上，壓得一排連著的椅子都在抖。“我滴媽，都要畢業了至於嗎？還要被拉出來示眾，公開處刑啊，可怕可怕！”

方寧馨已經妙語連珠一串了，按照常理，這時候合格的捧哏趙敏應該接話才對啊。方寧馨好奇回頭一看，卻見趙敏楞楞看著窗外樹木發呆。

“回神了！外面有帥哥？”

趙敏回頭燦爛一笑，“沒有帥哥，只有大美女！”只有眼前青春明媚的大美女，恍惚之間她回到了2012年。眼前的光影人物如此真實，陽光灑在身上是暖的，大哭大笑如此肆意。

“那是，我這麽漂亮，沒辦法，天生麗質難自棄啊！”方寧馨笑著撩了撩頭發，開始收拾挎包。

趙敏也跟著她的動作收拾起來。趙敏已經回憶起來了，她倆大學時候就是閨蜜好友，只是後來方寧馨出國了，兩人的關系就淡了。即便淡了，當她跌入谷底的時候，方寧馨也是寥寥對她伸出援手的人，雖然遲了。

兩人因名字結緣。趙敏名叫“趙敏”，咳，這不廢話！姓平常，名平常，組合在一起就成了著名人物。趙敏從小就被《倚天屠龍記》打趣到大，小時候好還鬧著要改名字，可惜不了了之。

方寧馨也是坑貨爹媽的受害者之一，據她所言，上了小學五年級，還有學生不認識“馨”字。每回考試人家選擇題都做了三道了，她才把名字寫完。

兩個難姐難妹都愛吐槽自己的名字，緣分不淺。

大學時光如此悠閑，沒有商場的繁忙與肅殺，兩人隨口說著校園八卦。

“老顧真是老了啊，你說每回來上他的課，來來回回就這些話題，我都會背了！你說結婚的男人是不是都變成嘮叨婆了，老顧原先不這樣的啊！”

“他說的挺有道理的。”日後社會工作領域的大牛之一，他的理論經過了實踐和時間的證明。

“屁咧，有道理，城裏人都是壞蛋，那幹脆大家都回鄉下好了了！老顧不也在城裏教書，你說說，只聽說過仇富的，沒聽說仇城的，還把自己罵進去！”

“我真覺得挺有道理的。”趙敏笑道：“所以我決定畢業以後回老家了。”

“回老家！”方寧馨在林蔭道上跳了起來，苦大仇深道：“姐妹兒，你是被洗腦了嗎？四年都沒洗成功，今天一堂課就搞定啦！我就說你今天不太對，說吧，你是被穿越了還是燒糊塗了？別怕，說實話，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，我承受得住！”

“嗯，被穿越了！怕被拆穿，趕緊跑回鄉下躲著，看能不能修煉成仙。”趙敏笑道。

“姐姐，這是校園青春片，不是靈異修仙轉，你醒醒啊！”方寧馨笑鬧了幾句，看趙敏神色認真，停下玩鬧，嚴肅問道：“是不是你媽又說什麽了？”

“沒有，我自己的打算。你還不知道她嗎？巴不得我一輩子在這裏，最好迎娶高富帥，走上人生巔峰，一輩子不要回老家。”趙敏扯了扯嘴角。她爸媽婚姻早就名存實亡，等到趙敏一上大學就離婚了。她媽更是在她讀初中之後就進城打工，夫妻早已分居多年，以她爸媽的性子，趙敏都不明白這兩人這麽多年的婚姻是怎麽維系的。

“是高富帥迎娶你！你這專業就是你媽給你挑的，說實在你，你對數字敏感喜歡上商科，讀人文社科類是浪費了。你看看你上第二專業的時候，經濟學院的教授多喜歡你啊，都想你考本校研究生呢！”

這專業還是她媽當初替她選的呢！在她的理論裏，“和人心打交道的專業最實用，心理學什麽的聽上去就讓人心生防備，教師之類的又太刻板低端，社工專業就不錯。這些都要學，可都打著公益慈善的名字，以後出來也好刷名聲。專業性強，名聲也好聽，本事也學到手了。”“這是我精挑細選，最適合你的。”

“我這不是幡然悔悟了嗎？不準備幹社工，回去了！”趙敏灑脫一笑。

“說的輕巧，你媽不是給你聯系了社工機構，讓你進入三五個月，馬上跳到公益性基金會嗎？我記得你昨天還說都聯系好了……”

是啊，基金會是最能接觸‘熱錢’的地方。能夠有錢做慈善，又足夠大型基金會單獨接觸的人，無一不是身家富豪。接觸他們，錢或者人，總能二者得其一。這是她母親為她規劃好的康莊大道。

披著慈善的皮，有個好名聲，幹著投機的活兒，以期過上光鮮體面的“上等人”生活，這是她曾經的選擇。

一不小心跌入谷底，曾經的“好名聲”“好手段”不會有絲毫作用。每天參加無數應酬，笑談者眾，交心者無。山珍海味精致擺盤，還不如記憶中一碗油渣面來的溫暖。

“小馨馨啊，所以說我這叫幡然悔悟啊！我不適合轟轟烈烈的生活，決定會鄉下老家平平淡淡去了！”

“別叫我小馨馨！平平淡淡，你怎麽有臉說呢！人家幹過大事的人，才有資格說！你沒奮鬥過、沒成功過，這叫得過且過不求上進！”方寧馨認真了，站定，轉身，嚴肅道：“敏敏，你到底是怎麽想的。多少人盼著來大城市奮鬥，你怎麽還要回去呢？我知道，我知道你和你媽關系不太好，我以前也攛掇過你，可她給你規劃的路除了功利一點兒，其他沒毛病！你要想清楚！你回老家能做什麽？種田嗎？”

“我輝煌過的，上輩子。”趙敏在心裏回答。可這樣的答案顯然不能說服方寧馨，趙敏幹脆隨便找了個借口，“師奶救國啊，我這不是受老顧的感召嗎？”

趙敏丟下一顆地雷不負責任了走了，方寧馨在天雷中哢哢裂成幾瓣，嘟囔道：“老顧啊，你罪過大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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